心廬隨筆
一、王華,王守仁
王華(1446-1522)是明代名臣大思想家王守仁(陽明先生)的父親。王華年輕時進京城考進士時,途中借宿某富翁之家,半夜忽有敲門聲,王華乃問是何人?答說婢女,問有何事?婢女答說:「主人派我來侍寢,欲借人間種」王華答說:「恐驚天上神」,乃閉門不納。翌日,王華即離去赴京考試。當時另有一富貴人家,在作醮(道教拜神的祭典),所請的道士伏地不起良久方醒,主人覺得很奇怪,道士說:「適才在天上遇到迎新科狀元的隊伍,所以慢了些」,主人問及今年狀元是何人?道士說:不知何名,只見兩旁有對聯,聯曰:「欲借人間種,恐驚天上神」。是年(成化十七年)王華果中狀元,後官至南京吏部尚書。
王守仁(1472-1529)明弘治十二年進士。明武宗正德元年(1506年),守仁曾被當時權閹(宦官)劉瑾陷害,遭廷杖四十,謫貶至貴州龍場(貴陽西北七十里)當龍場驛驛丞。在這期間,守仁乃創「知行合一」、「致良知」、「心即理」之說,即其心學(陽明學),世稱陽明先生,是為「姚江學派」。其學生編著《傳習錄》發揚光大之。陽明學在明朝中後期即日本安土桃山時代(Azuchi momoyama jidai 1573-1603,織田信長與豐臣秀吉稱霸的時代)傳入日本,明末清初思想家朱舜水東渡日本大為傳播,江戶(德川幕府)時代至明治維新時期,大放光明成為顯學。近代日本人安岡正篤(Yasuoka masahiro 1898-1983)著有陽明學上、下兩冊。日本現今的「平成」年號,乃安岡正篤取春秋左傳的「地平天成」、「內平外成」而命名的。
明武宗正德十三年(1518),王守仁平定寧王朱宸濠之亂,官至南京兵部尚書。明武宗正德十六年,正德皇帝朱厚照去世,新皇帝朱厚熜即位,改年號為嘉靖,因守仁軍功厥偉,特敕封為新建伯,兼南京兵部尚書。
王華、王守仁之遠祖為東晉王導(王丞相),後遷至浙江餘姚。王導之祖為王覽。王覽為王祥之異母弟,後母欲害王祥,王覽隨時予以保護,兄弟非常友愛。後王祥贈送一把佩刀給王覽,說「汝之後必有為三公者,宜佩此刀」。東晉時代,王導輔佐元帝、明帝、成帝三朝,為中興大臣,世稱王丞相。王、謝(謝安)為東晉兩大氏族。到南朝(宋、齊、梁、陳)梁武帝時,北魏大將侯景來降,封大將軍,侯景請婚於梁武帝,梁武帝尚且答以「王謝門高非偶,可於李、張之下訪之」,可見當時王謝二家連大將軍都不可高攀(因侯景為外族)。侯景認為奇恥大辱,遂反,圍梁武帝於臺城,帝餓死。
嗚呼!王華以不淫一念,乃高中狀元,而其子王守仁成為有明一代集文事武功於一身的大思想家。積善之家必興的道理,不可視之為迷信。
二、《嘯海閣詩艸》讀後感
《嘯海閣詩艸》為鹿港名詩人、名書法家施讓甫(1900-1967)先生所著,由其賢媳許月英女士(公之五子桓麟兄夫人)於今年(2016)重製印出,贈給同鄉好友欣賞。她的一片孝心令人敬佩。我乃憶及六十多年前,曾隨外祖母蔡靜枝(王九治)老師到過其家,由大門經庭院至大廳,只見大廳上掛滿很多大字條,小學生的我,覺得其字可用“豪氣萬丈”來形容。外祖母告訴我讓甫先是大書法家。今見公之詩集,乃嘆公確為鹿港百年來少數的大詩人兼大書法家。
我素好讀古文,喜看書展,數十年來,我常後悔在鹿港的時候,為什麼不會去學漢文、學書法呢?原因在於懶惰誤我!乃至一事無成。
今我不惴固陋,特舉詩六首與鄉親共賞:
一、木屐(30頁)
每隨名士涉花間,晉代風流豈等閒,折齒偶緣書報捷,一時喜煞謝東山。
魏晉風流,至今尚流餘韻,令人嚮往不已。東晉初期,以王導、謝安兩人為國之宰輔。謝東山,即謝安。當時北方(五胡十六國)的前秦苻堅,不聽宰相王猛(漢人)的遺言,親率八十萬大軍欲渡江(長江)攻晉,誇說投鞭於江足斷其流(長江水流),是為有名的淝水之戰。後淝水之戰,東晉大勝。捷報傳至,謝安方與客人下棋,大喜說「小兒輩竟破賊」,所穿木屐下面竟然折斷(詳見世說新語)。
二、賢妻良母(50頁)
畫荻和丸事可稽,樂羊子自有賢妻,人生成敗關中饋,莫使司晨有牝鷄。
畫荻乃指宋朝名臣大文學家歐陽修之母鄭太夫人以荻畫地,教子讀書之事。和丸指唐朝柳仲郢,其母韓太夫人(柳公綽之妻)用熊膽和制丸子讓柳仲郢吃了提神醒腦,能讀書更久。元和末仲郢中進士,後官至太平節度使(845年)。畫荻和丸喻賢母教子有方。古時樂羊子之妻鼓勵丈夫出外求學,樂羊子半途回家,其妻方織布,乃以剪刀剪斷其所織之布,激勵樂羊子繼續努力求學,不可半途而廢,乃古之賢妻也。賢妻良母主中饋(女主內)乃一家興盛的原因,但是牝鷄(母鶏)司晨(女主外)為家中大忌。公之智慧高人一等。
三、妬婦(72頁)
生來未慣枕含單,夫倡婦隨意始安,寧嫁擔蔥還賣菜,不甘夫婿有新歡。
寫出為人妻者的心情,提倡家庭倫理新觀念。
四、婦女節(114頁)
古云莫作女兒身,時世潮流事已陳,今日女權唱平等,牝鷄誰道不司晨。
英國第一位女首相柴契爾夫人(Margret Thatcher)連莊三任十二年(1979-1990)。最近(2016. 7月)英國又選出第二位女首相梅伊(Theresa May)。德國女總理梅克爾夫人(Angela Merkel,本性Kasner,第一任丈夫為Ulrich Merkel,離婚再婚,尚冠前夫之姓)也呼風喚雨十多年(2005-)。南韓是女總統朴槿惠(前總統朴正熙之女),中華民國(台灣)也是女總統蔡英文。2016年11月美國大選很可能產生第一位女總統。公之預言今得證實。
P.S:Mrs. Hilar Clinton以少數選舉人票輸給川普Donald Trump。
五、家慈郭太夫人六十悅辰敬賦并以誌盛(106頁)
一家八口仰維持,十指胝胼苦不辭,膝下孤兒堂上老,婦兼子職母兼師
公述及寡母昔時持家之艱難,上有高堂要侍奉,下有孤兒要教、養,一人兼數職其苦可知。讀來令人熱淚奪眶。嗚呼!孝思不匱,永錫爾類(詩經)。宜施家之興盛也夫!
六、王瑞麟先生大廈落成暨令次郎新德君新婚誌喜。
王謝烏衣六代誇,迎來淑女允宜家,熊羆祝早徵佳夢,秋後抱孫樂靡涯。
東晉時期,王(導)、謝(安)為兩大氏族,家住南京烏衣巷(南京秦淮河畔),普通姓氏恐不能住進去。唐劉禹錫詩「昔日王謝門前燕,飛入尋常百姓家」及清代孔尚任《桃花扇》有云:「烏衣巷不姓王」。都表示隋唐(六朝之後)以後,烏衣巷已不屬於王、謝兩家的專利了。
六代即六朝。歷史家以曹魏、晉以及南朝的宋、齊、梁、陳為六朝。而六朝文物,則指建都於建康(今南京)的東吳、東晉,以及宋、齊、梁、陳的文物。熊羆,羆即大熊《詩經小雅》云「維熊維羆,男子之祥」,所以「熊羆入夢」為祝人生子之意。過年前後娶媳,秋後等著抱孫,當然樂不可支。
三、恨不相逢未嫁時
中國科舉制度始於隋唐。自隋文帝楊堅開科取士,至宋朝科舉乃大放光明,元、明、清三朝仍仿效之,為全國士子出仕的唯一途徑。舉人進京參加考試,經會試殿試(皇帝主持)後,分三甲:一甲只有三人,第一名狀元、第二名榜眼、第三名探花,賜「進士及第」,二甲多人,賜「進士出身」,三甲則賜「同進士出身」共錄取三百人左右。
在唐代考進士,不像以後宋朝直接考試再殿試,而是士人都先去拜訪有名氣的文人或官員,呈上自己的文章希望他們能在文壇上廣為宣傳一下,增加自己的聲望,對進士的錄取有幫助,叫做「行卷」。例如,唐朝有名的詩人白居易(772-846)也這樣做過。白居易十六歲時,到京城長安求仕,他去拜謁名士顧況並呈上自己的詩作。其中一首詩《賦得古原草送別》詩曰「離離原上草,一歲一枯榮。野火燒不盡,春風吹又生。遠芳侵古道,晴翠接荒城。又送王孫去,萋萋滿別情。」顧況一眼看到白居易的名字,就開玩笑說「長安居。大不易(京城米貴,居亦弗易)」。當他讀到「野火燒不盡,春風吹又生」時,大加讚賞,改口說居住沒有問題,並到處向人推薦。同時期的張籍(768-830),唐德宗貞元十五年(799)進士,曾任水部員外郎,故稱張水部,是當時有名的詩人。是時有文士朱慶餘( 797~?)就去拜見張籍,並呈上他的近作「近試上張水部」,詩曰「洞房昨夜停紅燭,待曉堂前拜舅姑。
妝罷低聲問夫婿,畫眉深淺入時無?」朱慶餘在考試(拜公婆)前,先問張籍(夫婿),自己的文章(化妝)如何?朱慶餘為唐敬宗寶曆二年的進士(826年),層官至秘書省的校書郎。當時平盧淄青(山東)節度使李師古、李師道兄弟有意延攬張籍為他工作,張籍不想去,又不敢得罪他,乃寫出這首名詩《節婦吟》,詩曰「君知妾有夫,贈妾雙明珠。感君纏綿意,系在紅羅襦。妾家高樓連苑起,良人執戟明光裏。知君用心如日月,事夫誓擬同生死。還君明珠雙淚垂,恨不相逢未嫁時!」表示將留在京師效力皇帝,很婉轉地拒絕李師古。
現在,這首詩常被女子用來婉謝另一男子的求愛。君遲來一步而羅敷已有夫,我與夫婿誓擬同生死(表示堅貞之意),只好還君明珠雙淚垂,恨不相逢未嫁時了。